孔帆 底线思维

文/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孔帆

旅法媒体人

在欧美各国卫生监督部门强行通过新冠疫苗认证之后，轰轰烈烈的疫苗“大战”开始了，但这次“大战”不是抢疫苗，是民众拒绝接种疫苗。

看着当下的欧美疫苗大战，让人不由想起疫情中期的欧美口罩大战，对此我当时在《观察者网》也发过一篇文章《抢购口罩，竟变成“世界大战”》。

很明显，欧美是抗击疫情真不行，挑起“大战”第一名。

欧美科研人员以创纪录速度研发新冠疫苗之时，可能很难想到提速打疫苗才是真正的世纪难题。

对此，《欧洲时报》总编辑书扬有一个令人击节的比喻：一道米其林三星美食，发明、烹制、摆盘都好了，“吃”反而成了问题。够荒诞吧？

仅仅是欧美民众不愿意接种么？其实，仔细分析一下就能看出来，欧美的体制，不但抗击疫情的有效措施难出台，就连接种个疫苗，也难于上青天。
美国自去年11月展开接种工作以来，至今有超过420万人注射疫苗，远低于政府设定的到去年底接种2千万人的目标。美国国家过敏症和传染病研究所所长福奇对疫苗接种工作可望加快速度感到乐观，相信每天接种人数可以扩大至100万。他呼吁联邦政府与州政府展开真正的伙伴合作。福奇这番话的用意很明显：州政府并不是特别配合联邦政府。

在法国就更奇葩了，因疫苗接种政策过慢和过于谨慎被“群嘲”，连总统马克龙也亲自下场批评疫苗接种速度就像“拖家带口闲逛”。

在3日曝出马克龙发怒后，4日，法国突然神奇地接种了2000人。在全球新冠接种人数排行榜上，迅速从接种国的最后一名，猛增6名。但是，很遗憾，按照人口比来算，法国不幸还是垫底。

截至1月4日各国新冠疫苗接种人数排行，图片来源：BFM TV

截至1月4日各国新冠疫苗接种人口百分比排行，图片来源：BFM TV

欧洲其他国家情况也没有好多少。英国打了快100万人，德国24万，意大利约10万。就这成绩，已经被这些国家卫生部门官员吹上天了，并向法国投去了鄙视且幸灾乐祸的目光。

但大家想不到，还有比法国更奇葩的国家：荷兰到现在还没有开打。

荷兰首相吕特在议会解释说，荷兰未预料最先收到的会是辉瑞疫苗，因此未提前准备好储存疫苗的超低温冷冻柜。

荷兰原计划先给养老院里的老年人接种疫苗，但由于收到的辉瑞疫苗为1000剂一盒，这些养老院没有合适的地方储存，导致接种计划搁浅。也就是说，这些珍贵的疫苗，或许只能进垃圾桶了。

可能会把疫苗扔进垃圾桶里的，当然不止荷兰，还有法国呢。

法国是世界上唯一在接种新冠疫苗前强制进行医疗咨询的国家，而且规定咨询需在接种前至少5天进行，以便确定所需剂量数。咨询的目的主要是确定接种者有没有疫苗禁忌症，以及可能对接种者带来的风险。

一旦同意接种疫苗，法国政府还给欲接种者5天思考期（思考期还可以要求延长），直到注射前最后一刻都可以任何方式（口头或书面）撤回同意。

目前法国开打的辉瑞疫苗存储要求非常高，需要在-70°C环境下冷冻。在普通冰箱2-8°C环境下只能保存5天。5天思考期无疑加重了存储疫苗的负担。

按照法国这样混乱的疫苗储存和开打路线，据一名法国总理顾问预测：法国将损失25%-30%疫苗。也就是说，3成的疫苗将扔进垃圾桶。

欧美接种疫苗为什么这么难？如前所述，民众有顾虑，不愿意接种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体制原因导致的效率低下。

美国各州政府不听从联邦政府，这我们都知道，无需详细说明。欧洲各国是什么问题呢？

我们以法国为例来说一下。

法国政府怎么也想不到，疫苗接种第一个星期就被各种批评声狂轰乱炸，毕竟为了确保疫苗注射万无一失，且保障每个人都是自愿接种，法国政府提前出了一整套严格的、长达45页的疫苗接种规范。

这套规范从疫苗接种前准备到接种后出现过敏如何处理，每一步操作都做出极细的规定。甚至细到市民接种前的医疗咨询是否可以有第三者陪伴，哪些人可以陪都被详细列出。

而且为了避免拒绝接种者受到歧视，规范内特别指出，相关人员必须以中立的态度表达市民接种与否的决定。

说实话，这个“疫苗指南”就是法国接种速度缓慢的原因之一。都什么时候了，接种个疫苗还这么瞻前顾后。但是，这就是民主国家的“以人为本”，也是他们引以为豪的地方。

过于冗长的疫苗接种规范，翻都翻不完

1月4日，法国政府还有个大操作，那就是将抽签选出35人（30名正式成员和5名替补人员）成立疫苗公民委员会，以帮助更好地说服法国人接种疫苗。

当然如何抽签，法国政府又制定了一套详尽规范，又是厚厚的一摞文件。法国人喜欢读书，这就好比在他们左手边放了一本字典，然后在右手边又放了一本如何查字典。结果，法国生气了，这书，我还就不读了！

然而，科学委员会主席德尔福莱塞（Jean-Fran?ois Delfraissy）认为这样的措施是有必要的，他强调：“民众需要理解政府为什么做出某些决策，而公民委员会可以帮助恢复公民与决策者之间的信任。”而大多数民众感觉这就是扯淡啊。

法国政府万万没想到，他们在照顾民众“情绪”上花了那么多心思，却在一些关键问题上翻了车。

除了这些“繁文缛节”，法国所谓的中央集权制也让政府效率特别低下。所有的地方疫情和数据都要报到中央，然后中央根据情况，制定措施再下发。这就好比法国铁路，不是像中国的高速铁路网那样“四纵四横”，而是所有线路必须先到巴黎，再从巴黎分散到各地。这样的设计无疑降低了效率。

目前，法国56万剂疫苗到货，但冷冻柜还没到。虽然法国政府已经要求提速，开始组织各医院给50岁以上医护工作者接种疫苗，但不是所有医院都配备超级冰柜满足-70°C存储要求，因此，不少医院还在等待超级冰柜到货，才能准备开打疫苗。法国只有一家工厂有能力生产这种冷冻柜。

也就是说，各地医院、养老院上报需要的疫苗和冷冻柜数据，卫生部门并没有及时收到，也不可能做出准备。结果，相当数量的疫苗将被浪费。但同时，又有多少生命会被耽误了呢？

从新冠危机出现伊始，法国政府就暴露出不少应对危机能力上的缺陷。不论是一开始的口罩缺货，还是病毒检测能力跟不上，导致10天也拿不到结果，再到现在打疫苗乱局，都直指法式官僚体制软肋。

正如有传染病专家日前“绝望”表示：“若要法国赢得这场疫苗战，法国政坛必须大换血。”

其实，让那些天天叫嚣的反对党领袖代替了马克龙的位置，他们照样不灵，甚至可能更差。所以，我们也不要相信“政坛大换血”之后，法国就会变得更好。

法国的问题出在法规设立和行政治理理念。

无论拿破仑法典还是1905年的政教分离法，很多过时法规，今天还在用。不但在用，而且不断添砖加瓦，添枝加叶，法国行政走上一条“只增不减”的叠床架屋的不归路。今天一部《劳动法》，就是三千多页。其欲无所不包，也就必然执行困难，相互矛盾。而560万公务员，在为这条行政巨无霸“保驾护航”。

在经济增长、福利制度运行良好的上世纪70年代，这种肥胖被“增长肌肉”部分抵消，危机被掩盖。但不用说遇到战时状态或如新冠这样的重大危机，即使下场大雪、来个酷暑，也会使其治理能力败相原形毕露。

其实，看一下欧洲各国，面临的何尝不是同一种问题呢？

但是，没有一个国家思变。人民用选票选了一波又一波的政客上台，又用选票让他们狼狈下台，却从来没有哪一个国家敢于大刀阔斧地改革；反过来，即便是小打小闹的修修补补，人民也会闹上街头。

这就是欧美国家的现状，也就是书扬所说的 “一台用优质金属打造的锈死的机器”。尽管欧美国家精英遍地，一旦绞进这台臃肿的机器，立即玩不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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